严家那些事儿
（其实是一个弹词刻本的吐槽）
陆陆续续看了点《锦衣之下》，刨去小说改剧本难免的情节注水以及薛定谔的制作经费带来的蜜汁特效，男女主的CP感倒是不错。虽然后期配音时把除了主角之外的其他角色都改了名字（画面上演员的口型与书信的署名并没有改），不过就算改了，不看小说我也知道你们是谁，因为对于一个闲来读史的戏曲曲艺听客来说，这些名字实在是太滥了。
“严家那些事儿”，或者说“严家搞的那些事儿” 敷演传奇，比较成规模且有影响的，《鸣凤记》是一个，《一捧雪》大约也算一个。《鸣凤记》传为王世贞所作，以当代重大政治事件入戏，又打破传奇套路让正方以群戏登场，算是少见，也自此严家被打入奸臣部永世不得翻身。至于《一捧雪》，牵连的人物不多，但《审头刺汤》实在生动，久演不衰。现今确有“一捧雪”这只杯子存世，现定为国家二级文物，藏于河南新野。只是情愿为此一物而弃官舍家，不是如今我辈之人可以理解的。
以上都是些闲话。今天主要提的，是刻本弹词《绣像十美缘图咏》（以下简称《十美图》），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个有印象的严家同人创作（大雾）。
《十美图》，弹词刻本，共四卷，每卷十回，作者佚名（有抄本题为清松筠氏撰，或是编者名）。叙嘉靖朝三边总制曾铣（刻本作宣）为严党所害，所生二子曾荣曾贵隐姓逃亡，后忠奸得报，功名成就，得娶十妻（！）事。存世刻本众多，较近的有孔网所见民国十七年上海中原书局印行本。戏曲舞台上曾有连台本戏搬演整个故事，但如今多已失传，现在一般只演曾荣&严兰贞一条线了。书坛这样处理的也不少，精简情节后，名曰《闹严府》。后来也有恢复“一夫多妻“叙事的，但主要还是曾荣这条线，曾贵与几位夫人的这条线太过粗疏（下文有详细描述。少部分关于曾贵的章节概括来自网络，恕不一一援引），就只让曾贵登场，不细数他与那些小姐们如何定了终身。
先看这十位夫人的身份与名字：
曾荣：严兰贞（严世蕃之女）、赵婉贞（赵文华之女）、林书昭（林元帅之女）、徐翠金（徐王府郡主）、掌珠（林书昭婢女）、玲珠（赵婉贞婢女）
曾贵：夏爱莲（夏言之女）、龙金凤（龙府之女）、余玉贞（余员外之女）、李凤姣（余玉贞表妹）
私以为从主角的名字来看，像是民间集体创作，往好听了说叫作情节曲折，直白些说便是狗血得很。大致梳理了一下情节，基本上传统叙事中有的梗这里都有，稍作整理，按照剧情顺序排列如下（括号内为一点碎碎念）：
忠良遭陷：三边总制曾铣为严嵩构陷，满门抄斩（结交近侍或是失职，按律只斩本人），长子曾荣逃往杭州母舅张家，易名张荣；次子曾贵逃往河南姨丈罗家，易名罗廷贵（曾铣确有二子，一名曾淳。我想曾铣既是进士出身，不至于给自家儿子取“荣”“贵”这么随便的名字）。
结姻仇家：曾荣在杭州时为兵部鄢茂卿（史载鄢懋卿只做过刑部侍郎）所获，见其品貌出众，收为螟蛉义子，携入严府参拜，为严嵩看中，即由赵文华为媒，许婚孙女严兰贞。严女见新婚夫妻冷如冰，心生疑惑，勘破真情，二人交好。（戏曲舞台著名的盘夫桥段，似这等哄闷闷不乐的老公的，前有《琵琶记》的牛小姐，后有《四郎探母》的公主，不过猜丈夫心事一般是猜不着的，不能让他自己吐露，便只好听墙角。）
私入禁地：三朝日，曾荣入严府饮宴，迷失路途，误入邻园表本楼，此楼通严、赵两家，乃机密重地，擅入者死。曾荣躲避不及，为赵文华之女赵婉贞及婢女玲珠撞破。
闺房藏身：赵文华酒阑回府，曾荣暂避于赵婉贞闺房。赵女本待于无人时将曾荣送走，不料赵夫人入内，要听女儿给自己讲三国志，于是拖拖拉拉又是半日。（自从盘古开天地，哪有进士的夫人要听自家女儿讲故事。）
大闹相府：严兰贞久候曾荣不归，以为丈夫遇害，回家大闹厅堂，揪打赵文华，毁坏财物若干。
姐妹同归：严兰贞设计赵文华，尽出家私，将赵婉贞亦许给曾荣。
计赚真情：严府重做三朝，汤勤（前面刚讲过《一捧雪》，正是这个汤裱褙）原是曾府门客，认出故主曾荣，诱使曾荣说出真情，而严、赵、鄢三家则于密室潜听，得实。
岳母护婿：严、赵、鄢三家计议在家宴时鸠杀曾荣，严夫人得信，舍身救婿，而赵夫人又救下严夫人。
佳人相救：曾荣出奔通州，遇林元帅夫人及女书昭，林夫人因与严夫人称姐妹，投书严夫人告诉曾荣行踪。不意书为赵文华所得，赵率众围住林府，搜捕曾荣。
恩结父女：严兰贞赵婉贞避往南京，误上官船，得遇海瑞，因自称曾家媳妇遗孤，海瑞无嗣，与二女父女相称，同往南京。
病倒招商：曾荣和林府婢掌珠易妆（此处女装大佬上线）逃出，病倒于客店之中。（秦琼卧病天堂县也只是卖了黄骠马，曾公子穷途末路接下来只好卖身。）
姐弟叔嫂：林书昭去往河南姨家暂避，得表弟罗廷贵（即曾贵）接迎。曾贵倾心林书昭美貌，闯闺潜见林书昭挂念曾荣，始知其为嫂嫂，约之以礼。（若不是嫂嫂？以下省略若干。）
拈香遇美：曾贵游天齐庙，遇龙府小姐凤金拈香，爱之。尾随入府，被斥出。
一点尘念：曾贵游莲花庵，当家梵修为夏言之女名爱莲，避于此带发修行，属意曾贵（好个庵堂，当家的带头思春）。
琴挑芳心：曾贵再入龙府，琴奕得龙小姐父女欢心，留滞楼头教其操琴。
卖身豪门：曾荣旅途萧条，囊中羞涩，乃卖身徐藩王府（又是定国公徐）为奴，改名彩云，侍奉徐郡主赛金。（徐藩王一家视力堪忧，听力怕是也堪忧。）
官船相会：海瑞任南京总制，接取家眷，路与回南的徐府官船争途，因过船相见。徐夫人见海夫人及严、赵二女，三人因与徐府官船同舟。严、赵二女在船上得见曾荣，共叙前情，同往徐府。
赚庚许姻：曾贵病，龙小姐十分担忧。曾贵谎说要其年庚八字及贴身五件物合药方得愈，龙与之，曾贵谝姻成功。龙父至，遣曾贵回庵养病，曾贵又与梵修订姻。
花园许亲：曾贵路经一花园，有官宦女余玉贞和表妹李凤姣在彼游玩。余家有阴阳宝扇，一面黑一面红，黑面扇人立死，红面扇人即活。丫环好奇试扇，二女俱各躺倒，曾贵趁隙窃得二人各一只绣鞋，伪称为吕洞宾所赠，欲结夙世良缘，余夫人竟信之，以二女许曾贵。（所以后世无论是演戏还是弹唱，删掉曾贵这条线是有道理的，一言难尽，不堪入目。）
抄家拷掠：严嵩诬罗文耀贪赃，上命锦衣卫查抄，合家解往京城，交鄢茂卿、赵文华、陆炳同审（陆指挥使很忙）。罗被拷讯，陆炳不忍见其惨状，不告而退，严嵩忌其势大，且严陆两家有姻亲，不便为难。
庵堂相会：罗府既抄，林书昭与母亲得指挥徐宁通融，暂憩莲花庵，与梵修同住。书昭知梵修与曾贵事，随与妯娌相称。
独识番书：琉球国进番表，唯夏言之子夏琏（继嗣舅家改名叶琏）能识，因赐官职。琉球国又欲侵中原，下番表战书，严嵩荐叶琏往说和。（这个技能在有的书中被塞给曾荣了，因为夏公子只是偶尔出来刷了个脸熟。）
因诗结姻：徐府赏菊，曾荣吟菊花诗，得徐郡主另眼看之。曾荣借谈诗向徐郡主求亲，徐郡主既羞且窘，欲斩曾荣，为严、赵二女拦住，劝订婚姻。
文武状元：曾贵入继徐王府，易名徐廷贵，在王府花园习武。曾荣闻之，与之私会，弟兄终得相见，谋议脱身。后海瑞主试（刚峰兄我记得你中的是举人），曾荣得文状元，曾贵得武状元（大明朝科举不用政审的吗？登科录上不要写三代的吗？哦在你们弹词界大概是不用的，手动斜眼）。
献金盗宝：海瑞得知严府私藏龙椅龙案诸违禁物。以聚门生为由，具金三千，过府拜会严嵩。宴席中海瑞借口登东，潜入万花楼，盗出宝壶一个（宝贝名为“羊脂玉金银龙吞口夜壶”。别的本子里这种活都是江湖义士作外援，不想此处竟劳烦海大人亲自做贼）藏于身畔（裆中！）。翌日海瑞奏朝，弹劾严氏父子祸乱朝纲、私藏禁物，以玉壶为证。上怒，革退鄢、赵、世蕃等，但仍命严嵩随朝。
挂帅出征：严嵩暗嘱仇鸾谋反，朝野告急，严嵩荐曾荣为帥，曾贵为先锋往征，意欲借刀杀人。然曾贵有余家阴阳宝扇，凭此宝贝活捉仇鸾，搜出严嵩书信。适汤勤解粮到营，被曾荣借口误期杀之。兄弟得胜回朝，奏以本末，上怒，贬严嵩回江西。
团圆封赠：嘉靖诏命给曾氏兄弟的十位夫人画像，以为美事，至此大团圆结束。
这么一总结，看起来在弹词创作者眼里，丈母娘都是大大的好人。
TBC.
附原刻本四十出回目：
避继/参相/失坠/议亲/完姻/盘夫/拜寿/误阁/楼会/隐会/搜闺/逼父/劝姐/勒定/谢罪/议曾/择婿/逃闺/继女/失窃/搜林/病店/闯闺/游庵/琴奕/靠宦/争䉡/偶会/骗姻/试扇/闻抄/严劾/救主/赏菊/私会/具款/出征/奏凯/封赠/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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